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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18

語焉不詳的「繼承國」——李登輝總統的遺產:民主與國家地位 譚慎格@自由 20200816

 【縛雞之見】

譚慎格的舊文章,紀錄2007年與李登輝的談話。其中最有趣的是「繼承國」。

對此,李登輝語焉不詳,但大致上是接續著:日本主權→放棄→台灣主權的路線思考,卻夾雜「從舊的獨裁政權手中承接主權」。

李登輝總統的遺產:民主與國家地位    譚慎格@自由 20200816

我最後一次與李登輝總統談話,是在○○七年八月二十四日的週五上午,下週即將屆滿十三年。當時,我們就台灣的國家定位及其國際法地位,一對一地談了將近兩個小時,這並不奇怪,因為對於這些問題,他毫無疑問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權威。畢竟,他幾乎憑一己之力打造出當前的「活力民主台灣」,被美國國務卿龐皮歐譽為「堪稱印太地區及全世界的表率」。

那個晴朗的早晨,我在李總統位於桃園鴻禧山莊的別墅受到盛情款待,他的見解更是發人深省。當週稍早,聯合國負責政治事務的副秘書長貝霖(前美國在台協會台北辦事處處長),對台灣試圖以「台灣」名義申請加入聯合國,發表了不慍不火的評論。李總統認為,此舉的時機尚未成熟,他對政府沒有做好足以推動入聯申請的奠基工作感到不滿。台灣要求加入聯合國,只是讓人們注意到台灣在國際上的孤立,卻無助於安定台灣民心。李先生說,在開展這類行動之前,台灣必須先爭取可靠的合作夥伴和盟友,其中最重要的是美國和日本的支持。

李先生指出,我們必須以一種有系統的、分階段的方式來追求戰略目標。在沒有確保必要的人員到齊、資源已經就定位而萬無一失之前,不能莽撞地採取行動。他意有所指地提到自己在一九九年發動的重大憲政改革中所扮演的角色。我提到宋楚瑜策劃有功,或者至少在「李登輝的一千天」這本書裡是如此描述。

李前總統沒有生氣。他說宋楚瑜確實「幫了忙」;李總統當時必須設法駕馭國民黨,前提則是他必須掌握年輕世代的想像力。(毫無疑問,一九九年全國大學生發動的「野百合運動」和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門民主運動,激發了國民黨青年黨員力挺李登輝。)他回憶起自己是如何爭取黨內支持,推動大膽的憲政改革。他提出廢除「萬年國會」的策略。如果台灣能夠被國際社會接受為一個真正的民主國家,將為台灣在後天安門時代「野百合學運」的正當性奠定基礎,而如果台灣人民要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自己的主權,國際社會的接納更是不可或缺。他,李登輝,認為唯一的解決方案,就是解散現有的選舉機構(自一九四七年在中國大陸「當選」後從未真正改選),在一九九年代重建一套新的民意代表機關,讓立法院、國民大會,甚至總統,都完全由台灣人民選舉產生。

 

寧靜革命 不以激烈手段破壞憲政體制

李總統對他的成就引以為傲。他強調,他的「革命」不是以激烈手段破壞憲政體制,然後在沒有正當選舉程序的情況下,以另一套制度加以取代。

相反地,這是一場憲法內部的革命,從憲法本身以一種有序、開放的方式帶來變革。李總統解釋說,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台灣政府是一個「繼承者」(successor)政府。李總統闡述的「台灣」概念,是一個「繼承國」(successor state,而不是北京的敵對政權(或者是推翻獨裁專制舊政權的「革命」國家)。

他說,目前關於台灣加入聯合國的爭議,是思慮不周、執行不力。主要的問題在於,在深入研究聯合國會員資格問題之前,沒有人致力於探索台灣當前的法律地位。他們對這個概念還不清楚。

然而,李總統可不是這樣。他宣稱,台灣現任政府不是「革命國家」(revolutionary State),而是「繼承國」。

做為一個「繼承國」,台灣不需要宣布獨立,而是自我主張為一個新的憲政實體,在一九九年代的憲政改革中,從舊的獨裁政權手中承接主權。而且,一九九年代的改革雖然並未在增修條文中言明,卻具有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合法性的法律效力,新的台灣中華民國政府不再宣稱對中國擁有治權,並且聲明做為「繼承者」的中華民國政府,根據新的憲法增修條文,對「台澎金馬」(台灣、澎湖、金門、馬祖)擁有舉行自由選舉的主權。

只有當前的台灣能夠確立其做為「繼承國」的地位,才能向世界其他國家發動宣傳。(在談話的後段,李總統堅持說,如果台灣真的想要加入聯合國,就必須瞭解聯合國的會籍取決於聯合國大會的投票,而不是法律權利的問題。因此,台灣要進入聯合國,必須有「實力」,也必須有「朋友」,「實力是最重要的」,軍事力量極為重要。)

然後李總統將話題轉到潛艦,他說:「美國國務院說,潛艦是『攻擊性武器』。他們還以為台灣想要『反攻大陸』,他們究竟在想什麼?」他問道,「他們以為我們想要反攻大陸嗎?」但是,國防預算未能通過,並不完全是立法院的問題,而是「雙方領導階層」(大概是指民進黨和國民黨)某一方的責任。台灣最親密的「朋友」肯定是美國和日本,美日的關切不能不當一回事。然後,李總統看著我,又說,「如果你疏遠了朋友,你就有麻煩了。

讓我們回到「繼承國」的概念。我提醒李總統,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是中華民國的「繼承者」,因此新的中華民國是舊中華民國專制政權的「繼承者」的概念,可能很難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同

李總統則認為,今天的中華民國政府並非舊政權的繼承者。一九四七年的中華民國憲法已經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條文被徹底修改,如果另外三分之二也被修訂,台灣就等於是一個全新的憲政實體,而不必再宣布「獨立」。李總統說,在性質上,台灣「中華民國」更像是在台灣推動現代化建設的日本殖民政府的「繼承國」,而不是國民黨戰後流亡政府的「繼承國」。李總統說,日本在台灣實施嚴酷統治,但日本人為台灣在一八九五年前混亂的傳統中國文化,帶來秩序和進步。他讚揚日本總督府民政長官後藤新平,是一九二年代的「台灣現代化之父」。日本為台灣提供了公民社會的基礎建設,在經歷國民黨的專制戒嚴統治後,後藤的公民社會精神如今再次發揚光大。

除了公民社會,台灣的憲法仍然需要改造;「最重要的問題是第四條」,即憲法對領土的定義:「固有的疆域」。這種定義無懈可擊,因為它根本沒有定義任何東西。「固有的疆域」意謂「我們擁有的領土」,既沒有指明擁有哪些「領土」,也沒有說明「我們已經擁有」多久時間。李總統說,「元代之後」(post-Yuan)的中國「從未包括台灣」。(我把他說的「元」解讀為蒙古人建立的「元朝」;之後的「明代」,中國從未宣稱對台灣擁有主權;到了「清代」,中國確實將台灣納入版圖,但當時的中國是由滿人統治,而非漢人。)因此,「中國」不是一個法律、地理或歷史的概念,而是一個無法給予政治定義的「文化」概念

他繼續說,台灣首先必須透過這類方式確定其法律地位,以爭取廣泛的認同,建立全民共識。然後,再將焦點轉向國際地位。「不要惹麻煩。」

 

想加入聯合國須做好準備 不要著急

然後,他顯然是針對台灣政府領導階層提出警告,必須步步為營,因為美國正處於徬徨的十字路口。美國在中東遭遇重挫;美國擁有軍事力量,但沒有外交實力(顯然是指類似「軟實力」的東西)。他的結論是,「如果台灣想要加入聯合國,就必須做好準備。不要著急!這需要時間。」台灣必須廣結善緣。

我相信李總統可以安息,為台灣現在得道多助感到欣慰,但他擔心的是,台灣仍然缺乏維護他的繼承國願景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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