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軍」已開始攻擊台灣，影響台灣選舉 Newsweek, Japan 20190903

中國「網軍」已開始攻擊台灣，影響台灣選舉    Newsweek, Japan 20190903

台灣去年秋天舉行的地方大選中，原本被認為勝算不大的候選人韓國瑜在高雄市長選舉中大爆冷門，獲得勝利。

其支持者表示，韓國瑜獲勝原因是其群眾魅力、言行受到民眾認同而獲得支持，或是主張與中國強化關係、振興經濟，因而令市民備感期待等，有各式各樣的分析。

韓國瑜就任市長僅半年，即參加了明年1月總統大選的國民黨黨內初選。黨內初選中，鴻海精密工業公司前董事長郭台銘等有力人選也出馬角逐，但韓在民意調查中大獲勝利，國民黨於7月28日的全國代表大會中正式提名韓為總統參選人。

韓國瑜為親中的民粹派人士，對中國政府而言是理想的台灣總統候選人。

原本默默無名的韓國瑜突然成為台灣政界首屈一指的人物，背後其實是有所操作：被認為是專業等級的中國網軍利用社群媒體大規模替韓造勢。

美中對抗日益激烈之際，台灣即將舉行總統選舉。到底是誰，又是為了何種目的暗中替韓國瑜抬轎？實在令人非常介意。

去年11月24日舉行的地方大選中，國民黨在包含直轄市的22個縣市中，贏得15個縣市首長席次。一直與中國保持距離的蔡英文總統所率領之民進黨大敗，蔡為此辭去黨主席一職，以示負責。

中國在選前即被高度懷疑介入此次地方大選。美國媒體報導該傳聞後，美國6位參議員於12月聯名致函國務卿蓬佩奧與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局長瑞伊，要求調查中國介入選舉之能力並提出對策，但並未提出中國介入的具體證據。

蔡總統於2016年上任後支持率達到70%，但支持率於地方大選前跌至30%以下。外界認為，其原因是民眾對其一連串的制度改革有所反彈、欠缺溝通能力，以及執政能力不足。

但即使如此，誰也沒想到民進黨會失去大本營高雄。自1998年以來，高雄20多年來一直是由民進黨籍市長執政，上次的2014年大選中，民進黨候選人亦獲得68%的選票，贏得勝利。

去年的民進黨高雄市長候選人陳其邁雖樸實，卻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政治人物。國民黨當初提名韓國瑜，則是讓外界不解。韓與高雄政壇並無淵源，而且高雄傳統上是台灣獨立色彩極為濃烈的都市，韓提出的親中政見似乎不會被當地選民所接受。

熟悉國民黨內部事務的人士透露，國民黨主流派認為韓是政治「暴發戶」，他們原本認為在高雄本就毫無勝選希望，因而接受韓擔任候選人。

韓國瑜經常被與美國總統川普相提並論，其市長選舉的口號也是「讓高雄有錢偉大」。

但要如何讓高雄變得富裕？韓只有一個答案：中國。將高雄產的農產品銷往中國、吸引中國的觀光客到高雄、不要說讓中國政府不開心的話。如此，資金將不斷流入。

在發表歧視女性與少數族群的言論，或是常引起媒體騷動方面，韓與川普相似。但川普在當選總統前，已是選民在電視上熟悉的企業家，而韓在去年夏天以前幾乎無甚名氣，至少落後民進黨候選人20個百分點以上。然而，僅僅幾個月時間，韓國瑜就追上並超越。

對於台灣媒體稱為「韓流」的這股旋風，連國民黨幹部都感到驚訝。「韓流」的效應並擴及其他地區，造成國民黨候選人的支持率一併上升。民進黨雖舉全黨之力替陳其邁輔選，地方也全力動員，但為時已晚，韓以53%得票率大勝陳的44%。

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韓國瑜在網路上的聲量佔絕對優勢。台灣的社群媒體使用普及率高，網宣戰略在選戰中掌握勝敗關鍵。

從表面上看，韓國瑜拿下勝利，是民粹候選人藉著現任總統聲勢低迷，利用自己的群眾魅力，加上社群媒體的推波助瀾而取得的意外勝利。事實上，這種例子並不罕見，但也有其他不可忽視的因素。

「臉書」在台灣大為流行，台灣總人口2,350萬人中，約有1,900萬人擁有「臉書」帳號。在市長選戰後期，韓的「臉書」官方帳號粉絲達到50萬人，是對手陳其邁的2倍。

不過，在選戰中擔任重要角色的是其他團體。去年4月10日，韓宣布出馬競選市長隔天，「臉書」上便出現「韓國瑜粉絲後援會」所設網頁，但當時還未有韓粉，最初的造勢活動會場亦空空蕩蕩。

隨著選戰升溫，此專頁成為臉書上非官方最大的韓粉聚集處，在投票日前有6萬1千多人名粉絲（目前約有8萬人），除了留言與梗圖外，也經常出現一些假新聞，毀謗並中傷競爭對手陳其邁、蔡英文政府或批評韓的人士。

選戰中，有大量此類貼文被分享。在台灣也很流行的「Line」上，群組也成為散播假新聞之處。

陳其邁陣營發現事態嚴重，召開記者會表示考慮要對擴散假新聞的部分人士提出告訴。陳其邁陣營人士表示，經查其中一名貼文者「IP位址位於國外」。但與陳其邁關係密切的人士向筆者指出，其並未追查該非官方粉絲社團的創立者。

該粉絲團體顯非自發性成立，極有可能是中國的職業網軍所創。經筆者追查，該粉絲專頁去年11月時顯示的6位管理員中，有3人自稱是中國網路公司「騰訊」的員工，但並無法證明。另外，筆者在「LinkedIn」上發現有249人的個人檔案與這3名管理人雷同，顯然是假帳號。

筆者於去年12月發現此一事實後，一直在注意其動向。「臉書」韓粉團「韓國瑜粉絲後援會」的3位管理人之個人頁面自去年11月的大選後便全無動靜。相較之下，粉絲團在市長大選後彷彿重獲生命般活動力旺盛，現在的管理員是與前述3人關係不明的數名活躍粉絲。

「韓國瑜粉絲後援會」的成員在半年間從數人增加至數萬人的原因不明。當然，或許是因韓國瑜具備群眾魅力，可是也無法排除管理員向「臉書」付費、讓「臉書」積極向網友推薦該專頁之可能性。另外，雖然在中國無法使用「臉書」，但中國的國營通訊社等機構在「臉書」上存在感極高。

對於中國政府聘請的職業網軍在網路上毫不掩飾地留下替韓國瑜造勢的「數位足跡」，社群媒體與國安專家感到非常驚訝。

台灣網路行銷公司的幹部表示，從「LinkedIn」上的249名個人檔案皆使用簡體字且內容相似判斷，這些人的真正身分其實已經呼之欲出。該幹部表示，由於台灣使用「LinkedIn」的人不多，這些個人檔案極有可能並非由台灣人所創設。

「LinkedIn」是中國政府從事間諜或情報工作時非常喜歡的一個平台。美國與德國的情報機構多次指出，被懷疑是中國情報人員的人物利用「LinkedIn」收集情報。他們慣用的手法是，創設大量（有時高達數百個）假帳號或個人檔案，藉此接近情蒐對象（多數是歐美人）取得他們的祕密，或是吸收成為中國的間諜。

專長為中國軍事的台灣國立中正大學助理教授林穎佑認為，利用社群媒體替韓國瑜造勢的中國網軍與共軍的戰略支援部隊有所關連。該部隊是在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進行的大規模軍事改革下於2015年12月所創設的獨立部門，外界認為該部隊負責網路戰爭、宇宙戰爭與電子戰爭等領域。

林穎佑引用美國網路安全公司Five Eye的報告指出，雖然中國的網路間諜活動在軍事改革時期較為低調，但改革告一段落後，自去年下半年開始，多數的大規模網軍又「回到現場」。如確實如此，則韓國瑜的竄起就是中國新網軍介入外國選舉的最初實例。

美國的中國軍事專家曾多次警告，中國面對外敵，從事情報戰、心理戰，今後可能會積極運用戰略支援部隊，而其學習的對象，就是俄羅斯介入2016年美國大選事件。

但對於替韓造勢的網軍與中國戰略支援部隊有關之看法，也有專家對此表示不同意見。一位自稱是台灣國防部政治作戰局中尉的人士表示，韓粉團體並不屬於中國正式的軍事或情報部門，而是透過中國企業承攬此「生意」的個人團體（雖然最後的幕後主使者都是中國政府）。他指出：「該團體並未致力將數位足跡消除，可能是客戶未明確指示，或是覺得沒有必要如此麻煩。」

該中尉指出，此恐怕並非是中國最後一次意圖操控台灣社群媒體。他在台灣網路媒體「關鍵評論網」投書指稱，台灣政府對抗中國情報戰、心理戰的意識與能力並不足。據稱，其所屬的小組在「臉書」上發現大量假冒台灣人，但實際上是中國共產黨中央宣傳部所經營的專頁與內容，雖有向上級報告，但政府並未對外公開。

韓的狂熱支持者以對韓的對手或是批評韓的人士發動激烈攻擊為人所知。某位民進黨立法委員嚴詞抨擊韓國瑜後，其「臉書」專頁上出現超過100萬則的惡意留言。

韓的對手陳其邁透過「臉書」直播活動時，也一定會出現數百則的惡意留言。為此，有人懷疑韓粉中有中國網民或是中國政府所雇請的酸民，但要找出確切的證據並不容易。

上述的台灣網路安全專家認為，大量的惡意留言只是冰山一角，除「臉書」外，有大量中國政府為讓韓當選而使用的網路社團、網頁、內容等工具。

並無證據顯示韓國瑜與這些團體有關，但他也留意到粉絲對於自己的狂熱支持有許多無法解釋的部分。儘管如此，對於懷疑中國介入的看法，他都只是回答，「雖不知道支持者是誰，但都感謝」。

韓已獲得國民黨提名參加即將於明年1月到來的總統大選。但傳言郭台銘將脫黨參選，台北市長柯文哲也有可能以無黨籍身分參選。美國政府於6月時發出明確的警告，中國企圖再度利用社群媒體影響台灣總統大選。

選戰日漸加溫，台灣是否能保護總統選舉不受中國的干預，今後也深受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