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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8-16

特寫:我的「抗日外公」與日治下的爺爺○劉子維 at BBC(2015.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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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課綱教科書如何面對這段,居住在台灣的人,多數都體驗過的事實。


假使,課綱教科書不能面對,那教科書對人們有何意義?
意即,為何要學生浪費生命在無意義的事物上?

就二二八事件(台灣一般人受害多)而言,必須與白色恐怖(外省一般人受害多)一起講。然而,政治不允許。
因為,假使允許二二八與白色恐怖一起講,會倒下的就是國民黨。


特寫:我的「抗日外公」與日治下的爺爺○劉子維 at BBC(2015.08.13)
78年前的813日,中日雙方第一場大型戰爭「上海松滬會戰」爆發。我外公的堂哥「八百壯士謝團長」鎮守四行倉庫,我爺爺的大哥在台灣的日軍兵工廠製造軍械。

1941年,當「八百壯士謝團長」在上海英租界被日本人暗殺時,我的外公在廣東鄉間躲日軍空襲,我的爺爺在台灣受日本教育。

二次世界大戰時,外公唱著「中國一定強」,爺爺唱著「榮譽的軍夫」。1949年,當外公隨著國民黨軍隊撤退來台時,爺爺在台灣鄉下種田。現在他們都生活在台灣,彼此相距不到20公里。

在台灣閩南語(台語)中,爺爺和外公都稱作「阿公」。為了區別,我喚住在城市裏的外公「街上阿公」,稱呼住在農村的爺爺為「鄉下阿公」。

「街上阿公」的名字是謝謨,生於民國19年(1930年),現年85歲。身分證上的籍貫寫的是「廣東省蕉嶺縣」,我母親舊式身分證上的籍貫也是廣東。

直到我上中學,母親才對我說,外公的本名是「謝晉仁」,和1937年上海松滬會戰保衛四行倉庫的「謝團長」謝晉元是同字輩的堂兄弟關係。外公說,改名的原因是因為:「覺得命運不好,想忘記在大陸發生的痛苦的事。」當時想過有朝一日還會回家嗎?「哪還敢想,沒有錢,家也都沒了啊。」他說。

四行倉庫保衛戰
外公捧出珍藏的「謝團長晉元遺像」,展示他多年以來收藏的相關剪報,並教我用客家話,以家人關係,稱呼謝晉元為「舅伯公」。
因此,他在1949年國共內戰,隨著國民黨軍隊到台灣後,用新的名字,經人介紹娶了相差13歲,只會說台語,來自台南的外婆。這是當時台灣典型的婚配模式──本省籍少女與外省籍軍人

外婆出生在日治時代末期,有一個日本名「照子」,她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外曾祖父)是台籍日本兵,二戰時被派往南洋,根據我母親轉述:「他很害怕,所以都躲在森林裏,直到戰敗被送回台灣。」
外公來台之初是國民黨軍人,後因在大陸受過高等教育,成為小學教員直到退休。他的母語是客家話,也說流利的廣東話和國語,來台灣又很快學了台語。他寫得一手好字,家裏牆上掛著一幅廣東老鄉贈予他的書法──「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小學時,他常教我寫書法,但多數時間他很少說話。每天早起散步,沉默地閱讀《中國時報》與《聯合報》,下午看客家語歌唱比賽節目,周日晚間一定要凖時打開電視收看《大陸尋奇》。

外公離家44年,終於在兩岸開放探親後,回到廣東老家祭祖。我向外公說,我想寫一篇關於他的故事,他一改平日的寡言,滔滔不絕地講起「謝團長」,甚至用手寫了一篇長達1500字的文章,要母親用手機通訊軟體拍照傳給我。二戰時,日軍攻擊上海閘北,外公寫到:「為了讓全線成功撤退,蔣介石刻意留下一部分兵力引誘敵軍。遂命謝晉元留守閘北抗敵,領導八百壯士死守四行倉庫。」
名喚謝晉仁的外公,童年時就很仰慕黃埔軍人晉元堂哥。他說,對日抗戰期間,謝晉元將孩子留在家鄉以躲避戰火,外公小時候就和他們一起長大,一起躲過一次次日本空襲。老家遭受日軍轟炸、敬愛的堂哥又因為日本人而死,外公因此非常痛恨日本人
他在親筆文章中寫到,謝團長死守四行倉庫三個多月,「在19371031日的深夜,奉命率領部隊撤入英租界,從此八百壯士被羈困在孤軍營中。」在孤軍營的四年,謝團長「意志彌堅,嚴格督軍,勵精圖治。當時日偽多次誘降,均遭嚴辭拒絕」,但他仍在1941年死於被日本人買通的叛軍刀下。

除夕夜的日本兒歌
我的「鄉下阿公」名叫劉明福,他記不清楚自己哪一年出生,每當問到年齡時,他總說他生肖屬豬,現年80歲。
爺爺一輩子都在台灣南部生活。根據父親的說法,由於爺爺的父祖輩極為貧困,因為經濟因素入贅、改嫁,本姓與原籍已不可考,也沒有族譜記錄。只在家中的神明廳裏找到寫著「清朝乾隆年間」的祖先牌位,家族墓碑上刻的是「江蘇彭城」。
爺爺和同樣生肖屬豬的奶奶在鄉下務農,種過竹筍、水稻、高麗菜等等作物,也養過家禽。在我有記憶以來,他就是一個膚色黝黑、挺著肚腩、沉默寡言的老人。
在幾年前他還能耕種時,總是天還未亮就套上雨鞋去「巡田」,下午和他的大哥一起合唱用卡帶播放的日語歌曲,晚上凖時收看電視上台語發音的布袋戲

木訥的爺爺很少主動向兒孫們搭話,這幾年,他對現實的記憶力越來越差。但只要向他問起「日本時代」的事,他依然能侃侃而談到忘我之境。
有一年除夕夜,我在飯桌上突然提到「唱日本歌」的事,爺爺就唱起了他記憶中的日本童謠。他有個發音類似「福助」的日本名。「福助」用台語說:「我小學三年級之前學的都是日本話,我們每天排隊走路去學校,沿路就唱日本歌。」我問他,老師是日本人嗎?對他們好不好?他說:「『先生』(老師的日語)當然是日本人,很照顧我們,『大人』(警察的日語)很兇,偷東西的人手會被砍掉。日本戰敗之後就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爺爺說,他知道村莊附近曾有日本敢死隊隊員駐守。
爺爺小學三年級後學的,他說是「北京話」。小學畢業後,因為家境貧窮,就如同村莊裏大部分的人一樣,當起了農夫,日常生活都還是說著台語。
二戰時,爺爺躲避的是美軍的空襲,他告訴我,村莊附近曾經有日本敢死隊駐守,「就是會在身上綁炸彈,架著快壞掉的飛機去撞美國人的船的日本兵。」他說。爺爺的大哥在日軍兵工廠工作過。父親說,大約十年前,爺爺大哥的葬禮上播放的音樂,是他生前最喜歡的一首歌──日本海軍軍歌
上個月,我的弟弟要加入中華民國國軍服役前夕,我們舉辦了一場家族聚餐。席間爺爺說,當年(1942年)太平洋戰爭全面爆發,村莊中被徵召的年輕人身披彩帶,家中掛上日本軍旗「旭日旗」,眾人唱著由台語歌曲「雨夜花」曲調改編的日語歌「榮譽的軍夫」相送。
「紅色彩帶,榮譽軍夫,多麼興奮,日本男兒。」我的爺爺,在2015年的夏日,依然能將歌詞一字一句地唱出。
二十多年前,鄉下男孩與城市少女,都因為家境清貧而進入公費大專院校就讀,因而相識、結婚、成為我的父母。

我的「鄉下阿公」和「街上阿公」並不常碰面。最近一次見面,是因為兩人都要去醫院,遂由母親一起接送。
兩個平時就寡言的老人,互相問候對方身體狀況。「謝晉仁」和「福助」流利地說著台語,「福助」將寫著中文的藥袋展示給「謝晉仁」。他們的孫女,說著三句客家話、一點點廣東話,英語和台語流利程度差不多的我,用中文寫下這段,對台灣人來說並不是太特殊的,關於大時代下,身分認同交錯的歷史。


2 則留言:

  1. 劉子維的外公和爺爺,就像家父,都是大時代中身不由己的少年郎、億萬人中渺小的個體。
    戰爭前,彼此不相識、無仇恨、戰爭也非他們所發動;
    戰爭結束,幸運地存活下來,有緣或純屬巧合,千里來相聚,因為婚姻而結成親家,生活在一起。
    戰爭雖然導致家破人亡、生離死別的種種苦難,過去的,就留給過去,以後不要再發生,就好了。
    既然組成了家庭,有了共同親愛的子孫、傳承雙方血脈,未來,才是該共同關注的焦點。
    就這樣,陳子維的外公與祖父、我的父母、還有千千萬萬的番薯芋頭家庭,將繼續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綿延不絕的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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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這才是真實的歷史。
      我們在學校學的,是政權的宣傳,是民族主義的教本。

      我們反對的是這個,要呈現的是真實的、具關照性質、同時具寬容與反省的歷史。
      然後,我們才能真實的生存在此處、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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