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軍關係是蔡英文的必修課○蘇進強 at風傳媒 (2015.04.29)

【Comment】

輿論的疑問，是最好的鞭策。

應這樣想：假使對應得當，大家會刮目相看。而不應想：這是統藍扯後腿。

在一念之間而已。

政軍關係是蔡英文的必修課○蘇進強 at風傳媒 (2015.04.29)

被視為民進黨主席蔡英文人馬的民進黨立委蕭美琴，日前在立院國防外交委員會中公佈中研院社會所的民調，顯示多數民意贊成恢復徴兵制，以彌補國防兵力因馬政府冒然實施全募兵制，導致兵源不足、國防戰力弱化的問題。

而為平息朝野對此議題的爭議，蔡英文旋即公開宣示回到傳統徵兵制已不太可能，民進黨一旦執政，將在十個月內就兵力組織與兵力國防能量做總檢討，並在徵兵制與全募兵制間找到一個可以達到整體國防目標的最好制度，她認為選前不該炒作此一議題，以免使社會理性討論的基礎流失。事實上，許多專家學者早已大聲疾呼，馬英九固可以「全募兵制」為目標，但為彌補兵力間隙，應先繼續實施徴、募並行的制度，而非將憲法明訂的「國民有服兵役的義務」扭曲縮短為毫無戰力效能的四個月役期。

蔡英文雖未服過兵役，但若要成為三軍統帥，卻必須先對政軍關係有深刻的瞭解，也不能不瞭解兵役制度的良窳必然影響國防戰力的強弱虛實。無可諱言，陳水扁確實是將常備兵役期縮短為一年的始作俑者，但至少還能保持台海防衛的基本戰力。而馬英九卻一意孤行，變本加厲的將常備兵役期缩短為四個月，一方面卻又無法達成募兵目標這種兩頭空的虛無政策，也是全球僅見，連美國軍方都瞠目結舌，大陸對台部門則引為茶餘飯後的笑談。

事實上，「全募兵制」是馬英九在2000年時為吸納年輕選票的競選政見，當選後因欠缺包括財政與退撫制度的配套，不僅不得不一再延宕實施的日程，也導至募兵員額不足，甚至為使表面的數字好看，竟捨本逐末的將募兵的員額目標調低，從而對外宣稱募兵人數已「超過」目標，即連國民黨的軍系立委陳鎮湘也看不過去，因而串連朝野立委，連署提案並決議要求國防部延後實施「勇固案」，避免國防兵力一再弱化。

軍隊國家化是2000年政黨輪替、台灣民主化最重要的成果。但令人遺憾的是，民粹式的選舉文化，政客的口水與選舉支票總是凌駕軍事專業，蔡英文所言確然，但孰令致之？國、民兩黨近年來對國防政策、兵役制度的蹧踏，為討好、媚俗選民，爭先恐後變本加厲，其實不遑多譲。如民進黨2000年執政後將常備兵役由二年縮短至一年，馬英九「輸人不輸陣」乾脆減至四個月，這種徒然浪費預算的無効訓練，搭配所謂的「全募兵制」，又怎能建構精實的國防戰力？

因洪仲丘案而衍伸出將維持軍隊綱纪的軍法體制，一夕之間移交尚未受過專業訓練，對軍隊組織文化尚且陌生的民間司法丶檢調單位，根本是殺雞取卵。藝人李倩蓉藉飛官勞乃成特權進入阿帕契戰鬥直升機基地，引起社會大譁，三軍統帥竟矯枉過正的以將參謀總長及陸軍司令記過，做為平息名嘴物議此事的止血閥，殊不知此舉已將違紀事件與軍事機密的內涵無限上綱，而國軍上將的職務等同於文官的政治任命，只有適任與否，任期長短的上台或下台之區分，若非建軍、戰爭成敗或貪腐叛國，又怎能如此輕率的「記過」？

洪案與阿帕契特權案當然應究辦，但也不能媚俗取寵而亂整，使軍中管理階層人人自危，當長官者只求下屬不出事、不違紀，當部屬的也因此有恃無恐，反正又沒有軍法，管理訓練、建軍備戰又將置於何地？這是馬英九執政以來「整軍經武」的世界級笑話，不僅暴露了其對「文人領軍」思維的紊亂，也讓大陸前南京軍區副司令因而公開輕蔑臺灣軍隊的戰力。

不可否認，全球民主化的國家，都以「文人領軍」為張本，但其內涵在於軍隊超越黨派，並受文人元首統率，戰爭與否、為何而戰、為誰而戰的政治權力在於文人政府，且文人政府須承擔建軍備戰所需的法律制訂、預算籌措乃至兵力來源的補充等，而軍事首長須秉持軍事專業，向文人政府提出與國防相關的政策丶國防戰略的建議，並據此擬定軍事戰略，負責執行建軍備戰以至戰爭的成敗責任。遺憾的是，在2000年即立法實施的「國防二法」，雖明文律定上述「文人領軍」的規範，迄今為止卻是「離離落落」，合理的懷疑，馬英九或許不知有此二法，否則怎麼會如此離譜的統率三軍？

嚴格來說，台灣威權統治時期並無「文人領軍」與否的問題，即便到了李登輝當選首任的民選總統，也還在軍事強人郝柏村的掣肘下執政，軍事將領在國民黨權力核心的排名，常凌駕文人首長。以國民黨「黨軍」為傳統的國軍，効忠的對象自然是國民黨政府。

我國真正邁向民主國家「文人領軍」的起點則是在陳水扁在2000年3月當選總統後。當時，長期以來均以「反台獨」為政治教育宗旨，且與民進黨處於對立面的軍方，高級將領人心浮動，在時任參謀總長湯曜明召集的會議中，紛紛慷慨激昂的指陳「國軍不應為台獨而戰」，湯曜明則以「國軍服膺中華民國憲法，為維護民主憲政而戰，為二千三百萬人民而戰」平息爭議。這也是所謂的「草山論劍」，而湯曜明也樹立了國軍超越政黨，服從文人政府領導落實「軍隊國家化」的里程碑。

嗣後，原本宣稱將辭卸國防部長以照顧生病妻子的唐飛，也在包括筆者在內的各方勸說下，應允留任，進而在總統當選人陳水扁的力邀下出面組閣。而為了穏定軍心，消弭軍方及外界對民進黨台獨的疑慮，陳水扁不僅在就職前親訪國防部、參謀本部，以及過去視民進黨如冦讎的現退役高級將領，聽取他們對建軍備戰的期待，也保證自己任內不會宣佈台獨，同時發表針對軍隊、軍人、軍眷及榮民的「三安」政策，衍申至就職演說中的「四不一沒有」宣示，不僅有安內攘外的戰略性意義，其實也穩定了政黨輸替後「文人領軍」的憲政體制，這段過程暗潮洶湧卻終於風平浪靜的政軍關係，應是中華民國憲政史上彌足珍貴的一頁。

令人遺憾的是，唐飛在組閣後因病及核四停建案而去職，而陳水扁連任前後一年間，在軍種本位主義的鬥爭下，陸軍出身、行事風格嚴謹的湯曜明，與時任參謀總長的李傑嚴重不合，軍中內部紛紛擾擾，甚至有李傑故意不副署任何與國防部相關公文、延宕軍購計劃，藉以「修理」湯曜明的傳言。事實上，李傑對湯曜明的掣肘，影響國防政務的推動，確讓身為三軍統帥的陳水扁傷透腦筋，不得不指派當時的國安會高層為此多次斡旋，才未使事態表面化。湯曜明則在陳水扁當選連任翌日，即再次公開宣佈堅辭，旋即住院，也再度引起外界「軍心不穩」的議論，陳水扁為穩住政局，不得不親自電請李登輝勸導湯曜明留任至當年五二O，而爭議甚多的李傑則在莫須有的「柔性政變」風暴中如願陞任國防部長，被視為湯系的諸多將領竟紛紛被李傑調離國防部、參謀本部，甚至提前退伍，將領人事的大風吹及公平性也引發「買官賣官」的風波，這是陳水扁執政末期的最大敗筆，初期苦心經營的政軍關係因之功虧一簣。

眾所皆知，陳水扁在擔任立委期間對國防議題的用心與深入，無人能出其右，而軍方所屬系統，雖因反台獨的意識型態與民進黨站在對立面，但陳水扁當選總統後對「文人領軍」的經營，反見其用心良苦，證諸於對國防政策與預算的支持，且不遺餘力維護軍公教權益，至今仍為軍公教津津樂道。但相對於從政過程深受軍公教支持的馬英九，反而在當選後再再漠視軍公教的權益與尊嚴，雖身為三軍统帥，卻不諳文人尊重軍事專業的內涵，不懂在上任之初即對陳水扁任內升調的將領，展開全面性「買官賣官」的調查羞辱國軍將領。幾次參加軍方以台海防衛作戰為內涵的「漢光演習」，也都漫不經心草草應付。對競選支票「全募兵制」的兌現，完全將責任諉之於國防部，負責預算與政策統合的行政院則似置之度外，顕現其不尊重、不瞭解軍事專業，以及外行領導內行的淺薄，也難怪去年九合一選舉，軍公教聯盟所推動的廢票運動，獲得許多軍眷社區的支持，而被視為國民黨鐡桿藍的黃復興黨部，動員能量也因而大幅滑落。

面對2016大選，被視為最可能勝選的蔡英文，能否如蘇貞昌所言「勝任」執政重責，其關鍵在於其是否能站在中華民國憲政體制的高度，提出讓人民安心，讓美方有信心、也讓中共放心的大陸政策。明白的說，蔡英文要競選的是憲法定位的「中華民國總统」，而非民進黨台獨黨綱下的「台灣總統」，憲法以至於國家大政方針當然要高於任何政黨的黨綱、政策，否則國軍將再度陷入不知「為何而戰，為誰而戰」的迷思中。

故而，做為總統候選人的蔡英文，應以扁、馬執政時政軍關係運作的得失做為借鑑，並提出務實可行的國防政策，千萬不可再効法扁、馬，甚或媚俗迎合「名嘴治軍」。最重要的應是如何化解軍方長期以來對民進黨走向台獨之路的疑慮，並宣示強調將尊重軍事專業、肯定及支持國軍的改革與現代化，穏定及鼓舞軍心士氣，才能建立良性運作的政軍關係，進而「勝任」國家元首與三軍統帥的重責。

政軍關係，必然是蔡英文邁向執政的必修課程。